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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4章 灯火阑珊处(7)(1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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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4章灯火阑珊处(7)(第1/2页)

客厅里茶温着。

秦湛予把手里的袋子一件件放到一旁,摆得规整。

谢老爷子瞥他一眼,没问他刚才在门口遇见谁,也没问他从哪儿来。

老人家这辈子见得多,越到年节,越知道什么该说,什么不该说。

秦湛予陪他坐了会儿,话题也都落在轻处:身体、天气、明天的安排、香烛纸钱的规矩有没有漏。

聊到最后,谢老爷子放下茶盏,淡淡道:“她今晚情绪不太对。”

秦湛予抬眼:“我去看看。”

谢老爷子没再多说,只抬手挥了挥,意思是去吧。

走廊灯光很暖,照得木地板有一层浅浅的光。秦湛予走到那扇门前,指节在门板上轻轻敲了两下。

屋里静了一秒,才传来她的声音,已经收拾过了:“进。”

门开了一条缝。

顾朝暄站在里头,身上还是那件红毛衣,头发挽着,眼尾却残着一点红。

她看到他的一瞬,肩膀几不可察地松了松。

秦湛予没拆穿,也没问“怎么了”。

他走近一步,反手把门带上,屋里那点安静立刻变得更实。

抬手,指腹落在她脸颊上。

她的皮肤还有一点凉。

秦湛予的眉心微微拧起来,声音压得很低:“哭什么?”

顾朝暄本来已经把情绪收束好了,被他这一问,绳结又松开了。

她眼睫颤了一下,下一秒,眼泪就又不听话地掉下来,沿着他指腹滑过去,烫得人心口发紧。

她没躲,也没抬手擦。

往前一步,额头抵到他胸口。

秦湛予一手扣住她后颈,把她往怀里收紧些,掌心贴着她的发根,轻轻揉了一下。

顾朝暄声音闷在他衣料里,断断续续地说:“秦湛予……陆峥把顾家老家买下来了……说给我做嫁妆。”

这句话落下来,屋里静得能听见暖气的细响。

秦湛予的动作顿住了一瞬。

垂下眼,看着她发顶那一点发旋,眉心拧得更深,似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里,咽不下去,也吐不出来。

那不是轻松能归类的情绪。

他沉默了几秒,手臂却更用力,把她抱得更紧。

“……收下吧。”

顾朝暄在他怀里一滞,意外又不意外。

秦湛予没再让她多想,手掌在她背上很轻地拍了两下。

“好了。”他低声哄她,语气却带点故意的严,“不许哭了。”

顾朝暄吸着鼻子没吭声。

“要不然我又要吃醋了。”

她被这句逗得一懵,抬手就往他肩上捶了一下。

秦湛予笑了一下,他抬手托住她的下巴,把她从自己胸前带出来。

她眼眶还红着,睫毛湿,呼吸不太稳,却努力睁着眼看他。

秦湛予低头,先吻了她的眼睛。

不是一个完整的吻,贴了一下,停住,把那点湿意和颤抖一并接过来。

然后是另一只眼睛,停得更久些。

他退开一点,指腹顺着她眼尾抹了一下。

“真的不许再哭了。再哭,我就真要找你算账了。”

她被这句话拽回现实,又抬手捶了他一下,力气软得很:“……你怎么那么霸道!”

“我只对你霸道。”

“……你不介意吗?”

“我介意什么?介意他把你照顾得太认真?还是介意有人提醒我:你值得被郑重对待?”

她一时说不出话。

“顾朝暄,他给你的是他的分寸。而我……我会给你我的承诺。他有他的嫁妆,我也会有我的聘礼。”

“不是拿来比的。是拿来站在你身边的。”

顾朝暄鼻尖一酸,忍不住笑:“你怎么什么都要较个清楚。”

秦湛予也笑了,却很认真:“不是较。”

“是我不想让你觉得,你是被让出来的。”

他看着她,目光深:“你是我选的。也是我愿意接住的。”

“那你以后少吃点醋。”

秦湛予挑眉:“不可能。”

“你之前感冒昏睡,老喊别人名字。”

她猛地抬头:“我哪有!”

话出口一半,自己先顿住了。

秦湛予看着她,笑得意味深长。

顾朝暄反应过来,抬手去掐他:“你骗我——你那时候我问你,你说没听清!”

秦湛予被她掐得皱眉,却没躲,只低声笑:“不说,是不想你不好意思。”

他把她重新按回怀里,语气恢复了那种稳得让人安心的低沉:“但现在说,是因为我不想你一个人消化这些。”

“你可以难过。可以被过去牵一下。但最后,记得回到我这儿。”

他低头,在她发顶落下一个很轻的吻。

“顾朝暄,我在。而且,会一直在。”

……

那天晚上,顾朝暄到底还是把情绪一点点收拢了回去。

她在房间里洗了把脸,把眼尾的红意慢慢压下去,又对着镜子站了一会儿,确认呼吸已经顺下来,才推门出去。

客厅的灯亮得温和,电视里春晚的声音铺开来,不吵,却有种让人安心的热闹。

秦湛予坐在沙发一侧,在她靠近时自然地伸出手,把她拉到身边。

她在他身旁坐下,肩线贴合得刚刚好。

没有人再提刚才的事,默契地把那一段留在房间里,妥帖封存。

谢老爷子看节目看得认真,偶尔点评一句,李婶端着水果和热茶在一旁忙活,屋子里有种久违的、安静而完整的年味。

时间一点点往前走。

春晚的节目换了一轮又一轮,窗外的夜色却悄悄变了。

起初只是零星的白点,后来渐渐密起来,雪落得很轻,却一片一片地铺下来,把院子和屋檐都覆上了一层柔软的白。

零点前后,李婶忽然从储物间里搬出一袋小型烟花。

不是张扬的那种,只是细细小小的手持烟花棒和冷焰火,火星跳得温顺,不会吵,也不惊人。

她笑着说一年就这一次,总得应个景。

院门被推开,冷空气一下子涌进来。

雪已经下得像样了,灯笼的红光映在雪地上,晕出一圈柔和的亮。

烟花点燃的时候,没有巨响,只有细碎的火花在夜色里轻轻绽开……

顾朝暄站在廊下,看着那些火光在空中亮起又消散,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。

她少年时曾以为,北京的年是有固定的样子的:胡同口的灯,院子里挂起的红,屋里温着的茶,还有长辈不多不少的一句叮嘱。

后来她去了巴黎读书,家里出事,她回国又离开北京——人被命运推着走,越走越远,远到连“过年”都成了一种与自己无关的风景。

她似乎真的很久很久没有在这座城里真正过一个年。

她想她得感谢秦湛予,谢谢他在江渚的那两个多月。

那两个月其实很短,短到放进人生里几乎称不上段落;可它又太长,长到她后来每一次回忆起“重新站稳”四个字,都绕不开那段潮湿、逼仄、永远也晒不干的日子。

江渚的潮气是有重量的。

它黏在皮肤上,也黏在人的心里。

她最难熬的不是穷,不是累,是“无名”。

不是名字被剥走的那种无名,而是你明明还活着,却像城市默许从世界上消失。

没人问你要不要好起来,没人等你回家,没有人再喊她顾朝暄。

于是她才去了江渚。

那是一座不认识她、也懒得记住她的城;在那儿,她至少不必每日面对旧人旧事的目光。

后来姥爷问她,为什么不回北京。

她当时只说“怕”。

可“怕”底下其实藏着更深、更难启齿的东西,她出来的时候,没有看到一个亲近的人。

铁门合上,阳光刺眼。

她站在台阶下,手里只拎着那只旧帆布袋,想的是:如果连等待都没有,那么“回去”这件事就像一个笑话。

午夜梦回,她常常盯着那条气窗透进来的冷光发呆,想:

姥爷是不是也嫌她了。

嫌她是落马官员的女儿,嫌她是害死谢家云青那个人的血脉,嫌她走过牢狱,配不上再踏进谢家的门庭。

她知道这种怀疑很难看,可自卑就是这样,如同潮气,见缝就钻,钻进骨头里,把一个人本来能站直的脊梁慢慢泡软。

她从不后悔自己的选择。

杨淼那件事,她不后悔;家里出事她回国,她不后悔;姜佑丞那几拳,她也不后悔。

她认路从来直,撞墙也认。

只是她没料到代价会以这种方式砸下来……不是钱,不是名声,不是日子变苦,而是把她对自己的信心,一块一块敲碎,碎到后来连“我值得被善待”这句话都说不出口。

江渚是一座潮湿得让人骨头发软的城,墙角长霉,空气里永远有水汽。

她以为自己会在那里慢慢枯掉,如同一件被遗忘在阴影里的旧衣服,直到再也没有人记得她原来是什么颜色。

可偏偏就是在那样的地方,秦湛予把她从“无名”里拎了出来。

他喊她“顾朝暄”。

不是客气的称呼,不是随口的“喂”,是把她的名字咬得很清楚。

把她从泥里扶起来,逼她重新把自己当个人看。

那一声落下来,她的心口先是一紧,紧到发疼,疼完又有一种近乎荒谬的委屈。

原来她还配被叫名字,原来她还没有被彻底抹去。

彼时她站在谢宅廊下,雪已经下得厚了些,灯笼的红光在白地上晕开,似一盏盏温热的心脏。

烟花棒细碎地吐着火星,落下去就熄,亮一下便算一生。

她看着那些火光,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北京冬天:院子里有雪,屋里有茶,姥姥一边嫌她冻得鼻头红,一边把她的手塞进自己袖筒里焐着。

那时她以为这样的年会一直有,像四季轮转一样理所当然。

后来一切都断了。

断得太突然,连补一句“再见”都来不及。

她在廊下站得出神,肩头忽然一沉。

是秦湛予把自己的大衣往她身上搭了一半。

布料带着他的温度,压住她背脊那点寒。

她没回头也知道是他:他做事一向这样,不讲究声势,只讲究落到实处。

像他从江渚把她拽上车,像他在她最狼狈的时候替她挡住那些探究的目光,像他现在站在她身侧,不让她在这场雪里再独自发冷。

她不自觉往他那边靠了半寸,鞋尖在雪上踩出一个浅浅的印。

烟花放到最后一根,火星“嗤”地一声短促地亮了亮。

李婶在旁边拍了拍手,笑着说“好了好了,进屋吧,外头冷”。

顾朝暄却还站着,眼睛看着雪落,眼眶却忽然发热。

她想起自己出来那天没有等候的人,想起自己在地下室里无数次把手机翻开又扣回,想起自己不敢回北京的那点自卑——她甚至不敢承认自己在等一句“你回来,我在”。

可是她等到了。

他不问你过去怎么碎,也不怕你将来还会不会疼,只是把你带回亮处,告诉你:你可以在这里。

于是她慢慢活回来了。

活回“人间”的位置,活回有名字、有年节、有灯火的地方。

活回谢家的院子里,站在落雪与烟花之间,身旁有一个叫秦湛予的男人,替她挡风,也替她撑住那条看不见的脊梁。

不是一时,是岁岁年年。

她收回目光,转头看向他。

秦湛予的侧脸在灯影里很沉静,眼神却深,深得让人心里发软。

她蓦然也想起第一次给她过生日那天,他把蛋糕放在她面前,点了蜡烛,灯火把他的眉眼照得温柔又认真。

她当时没有许“以后会更好”,也没有许“再也不要痛”。

她那时候不敢向天要东西,怕要了也留不住。

她只念着:秦湛予,谢谢你。

一遍遍。

……

春节一过,北京很快恢复了它一贯的节奏。

顾朝暄按原计划回了一趟巴黎。

那一趟并不长,却很必要。

这两年里,顾朝暄和CéCile已经不止一次讨论过LeXPilOt的下一步。

CéCile对制度环境一向敏感,她清楚不同司法体系之间并不存在简单的复制路径。

欧洲市场允许AI在法律服务中承担较多前置筛查的角色,是因为责任边界被切得足够清楚;而中国恰恰相反……法律服务的需求巨大,却长期被压缩在人工窗口、热线咨询和基层调解之中,任何技术介入,都天然带着“越权”的风险。

正因如此,顾朝暄最初并没有把中国放进LeXPilOt的第一阶段规划。

出于对现实的判断。

她知道自己当时没有足够的空间去承接那样复杂的系统压力。

无论是身份、位置,还是资源,她都站得太边缘了。

可这两年里,她一点点把自己重新放回了桌面上。

所以当她在春节后回到巴黎,再一次坐在CéCile对面时,谈论中国试点这件事,语气已经完全不同。

CéCile听完之后,没有立刻表态,只是安静地翻着她整理的几页材料。

那里面没有宏大的愿景,更多的是接口逻辑、责任分层和试点节奏。

最终CéCile到底还是同意了。

因为她相信顾朝暄的能力,也信她的分寸。

她们走到今天都不容易。

从最早并肩扛下第一批客户的质疑、熬过现金流最紧的月份,到后来一次次在会议室里把方案拆碎又重组,彼此都见过对方最狼狈也最锋利的样子。

这几年,她们既是合伙人,也是朋友;既能在董事会前替彼此撑住底牌,也能在深夜把一句“我撑不住了”说出口。

正因为这份默契与相互托付,CéCile才会把中国试点交到她手里:不是随手放权,而是郑重交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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